八宝印泥趣话
——乡情杂记之二
▱何镇邦
我的故乡漳州的特产很多,最有名气又是独有的要数片仔癀、水仙花和八宝印泥了。当然,有名的小吃也可以报出一大串,诸如烧肉粽、卤面、芦柑、天宝香蕉等等。漳州的名优特产名扬天下,以至于发生了许多趣事。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我那病重的儿子住在医院里,我和我女儿站在病床边用带漳州腔的闽南话交谈,被站在病床另一角的张姓的科主任听出来了,直接向我们索要芦柑和水仙花。我们当然只好从家乡找来上乘的长泰芦柑和水仙花送给他。
当然,最有趣的要数用一盒八宝印泥同汪曾祺先生换一件他的墨宝的故事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同汪老还刚认识,知道他的字写得好,又比较好求,碰到高兴时,还有自动献字即他说的“自投罗网”的情形出现。于是,有一次,我努努力开口向他求字,他知道我是漳州人,就提出一盒八宝印泥换一件他的书法作品的条件。我只好托人从漳州寄来一盒八宝印泥送他,不久,他就把一件用秀逸的行书写就的条幅送我,写的是他的旧作《宿桃花源》之一:“山下鸡鸣相应答,林间鸟语自高低,芭蕉叶响知来自,不觉清流涨小溪。”诗后注明“镇邦同志两政”,时为一九八八年秋。
印泥是书画家的重要“作案工具”,须臾不可离也。而八宝印泥又是印泥中的极品,它产于漳州,同片仔癀一样,有秘而不宣的配方,流传上千年。据说它系用麝香、珍珠、猴枣、玛瑙、金箔、珊瑚、梅片和琥珀等八种原料按一定的配方制成,显得名贵且带有点神秘感。书界画界没有不知道漳州的八宝印泥的。汪曾祺先生虽非以书画为业的书画家,但作为名作家,他在业余时间书画的创作量还是相当大的,因此,我此后为他准备了充足的八宝印泥。1989年12月,我还主持鲁迅文学院的教学行政工作,就利用函授设点面授的机会,请他老人家与林斤澜先生一起到漳州为鲁迅文学院的函授生授课,趁便畅游福建。两位老作家均同福建有缘:汪曾祺是福建人的女婿,算半个福建人;林斤澜是温州人,早年初中毕业后参加革命,在闽东北打过游击。那次到漳州,我们住在漳州宾馆八号楼的一个三人间里,给学生上课则借用漳州师范学院(即今之闽南师范大学)的教室。课余时间,除了到当时很出名的百花村逛逛和到街上购物外,就猫在房间里写字;宾馆的房间里挤满了求字的人,无法劝阻,我只好收点八宝印泥作为汪老的润笔。这次在漳州收的八宝印泥比较多,老爷子写字作画虽然辛苦,但收获颇丰,够他用一辈子了,不必再拿字画同我交换八宝印泥了。因此,他也忙得很高兴。
近年来,我有时应人之求也写点字。因此,家中也备有八宝印泥。杨少衡来京开会出差,也常送我八宝印泥。去年秋天,闽南师大文学院黄金明院长率队来京请我担任闽南师大当代闽籍作家学者研究中心名誉主任、并为我筹办从事文学活动六十周年座谈会时,也送来我钟爱的八宝印泥。可是,两个多月前,从借住处搬回装修好的家中时,发现原存的八宝印泥或无踪影,或干涸不可用。前些天,接长江丛刊杂志社通知,希望为其四十周年刊庆题辞,字写好后,发现无印泥可用。急中求助于何也,不日蒙他快递来两盒崭新的八宝印泥,打开一看,不仅墨色好,且包装精美,遂大喜过望。在给长江丛刊刊庆题辞盖章后,置八宝印泥盒于案首,以便随时观赏之。并有小文一篇以记其趣。
2019年7月20日
草于北京亚运村之望云斋
何镇邦 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研究员。出生于福建省云霄县,童年时代在家乡度过。1987年调鲁迅文学院工作,曾主持过鲁迅文学院的教学行政工作。著有《长篇小说的奥秘》《当代小说艺术流变》等文学评论集以及《笔墨春秋》《文坛杂俎》等散文随笔集,主编《当代名家随笔丛书》等大型书系。近年来多次应邀到北美、东南亚等地访问并讲学,记录其生平及学术成就的辞条收入《中华文学大辞典》《当代文学辞典》《小说辞典》等大型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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